图书馆内微弱的魔法灯光明灭闪烁，映出的影子也斑斑驳驳，像是被人用一把大剪刀胡乱剪成的碎片。这里当然没有风——普通的风也吹不动魔法灯——一切的效果都不过是刻意为之，来增强图书馆的神秘感。
罗伯特在莫迪文面前转来转去，不时看莫迪文一眼，不时又喝一口茶，显得很是焦虑的样子。这也不怪他，毕竟这么多年来罗伯特一个学生都没有，上公开课的时候也尽是讲一些枯燥的绪论一样的内容，现在猛然要他来教学生，自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早知道魔法协会的老头子们在交流教育经验的时候凑上去听一点就好了，可恶啊。
“那还是从教育计划开始吧。”罗伯特斟酌着，用尽可能权威的语气说道，“作为你在学院这四年的量纲，你必须在毕业的时候成为七级魔法师或者拿出与之相当的学术成果。换句话说，你得达到成为一个教授的必要条件。”
莫迪文听着，眼睛瞪得老大。从出生到现在，除了罗伯特之外，他见过最高的魔法师也才三级。这是当然的，七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分水岭，达到七级意味着你真正踏上了强者的道路：从身份上看，七级是成为一个世袭贵族的基本条件，也就是所谓的贵族敲门砖。从军衔上看，七级可以作为一个局部战场的指挥官，甚至是低级位面的总指挥。从战斗上看，七级是能抗击矮人的虚空战舰的最低要求。
“然后很重要的一点，我不会亲自负责你的教育，或者说你今天后几乎不可能看见我，你的所有教育都由学院和你自己完成，如果完不成的话，”罗伯特非常严肃地说，“你会成为魔法世界的笑柄，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其他魔法师面前抬头。”
“嗯？”莫迪文显然没有理解罗伯特的意思，怎么完不成这变态的要求就抬不起头了。
罗伯特显是明白莫迪文会有这样的疑问，他抬头看着图书馆顶上的魔法灯，一脸的深思，“我们这一脉，都是天才，或者说，一开始是。”罗伯特皱着眉，似乎有什么很难说清楚的东西，“具体的人物你可以在这间图书馆里查到，单单说我和我的老师吧，我你应该听说过了，我是空间魔法学方面的专家，现在能在空间魔法学方面追上我的，一个都没有。我的老师则是一个战斗天才，魔王这个分级就是因为他确立的。我们每一代在魔法方面都有相同的天赋，但我们却在不同的方面取得成功，这也是我们这一脉的特色。我们被天才的光环所笼罩，也被这光环所诅咒，所以我们不断向前奔跑，不断被自己所创造的奇迹追逐，因为你某一天停下了，人们就会觉得你江郎才尽了，就会觉得你是一个废人了，你走到哪里都得面对别人同情的目光和叹息的语调。”说到这里罗伯特仿佛想起了什么人，显得相当心痛的样子，“矮人有一个叫做荆棘鸟的传说你听过没？”
莫迪文连连摇头，他被罗伯特伤感的语调感染了，心情也有些沉重。
“这种鸟儿没有脚，它只能一辈子飞翔，一直到死的时候，找到一株最高最多刺的荆棘树，落在上面，把荆棘都刺进身体里，发出一生的绝唱。那对他们来说既是束缚也是荣耀，也就如同我们。”两人沉默起来，一时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的莫迪文只能看到诅咒，而在罗伯特眼中已经成为荣耀了吧。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最后还是罗伯特先开口了。
“那个，共同的天赋指的是什么？”莫迪文还是比较在意故事的。
罗伯特诧异地看着他，“你没发现吗？你能直接看见元素的流动。”
“元素的流动？是说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么？难道其他人看不见？”
罗伯特咂咂嘴，说道：“要是真的谁都看得见那就不叫天赋了。你知道魔法怎么发展来的吗？”
莫迪文又摇摇头。
“这本来是魔法史的内容，我给你稍微普及一下好了。在很久以前，人们是不会使用魔法的，那时被现在的学者们称为黑暗时代。直到某一天，一个有着你我一样天赋的人——扎昆出生了。扎昆能看到元素的流动，他也非常聪明，放在现在来看就是不依赖天赋也会被称之为天才的那类人。扎昆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与别人不同，而他善于钻研，渐渐地，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他通过元素的组合放出了第一个魔法，照明术。虽然这只是一个零级的魔法，但是它本身的光茫就已经足够划破魔法的寒夜。之后的时间他一边表演着自己的照明术，一边找着和自己有着同样天赋的人，在他即将迈入老年的时候他找到了。克拉索，魔法史上的第二人，他从扎昆那里继承了一些调用元素的经验和扎昆所有的零级魔法，开创性地，克拉索利用一些粗糙的方式第一次将元素纳入了人体内形成了魔力，这大概是史上第一部冥想法。后来克拉索不仅收了一个同样天赋的人为徒，也尝试着将自创的冥想法传给一些普通人，虽然这一批人最后没能成为魔法师，但他们是战士的开端。而像扎昆和克拉索这类人，则被人们称为，先驱。”罗伯特指着莫迪文，“你就是有着先驱天赋的人。”
莫迪文心里五味杂陈，第一次知道自己其实有着这么流弊的天赋是容易膨胀的，他也有些理解为什么老师要制定那么高的要求了，他也开始懂得，罗伯特想让自己守住的荣誉是什么。这么一想，好像七级也不是很难了。
“所以你还有是什么问题吗？”
莫迪文正在膨胀中，他还想着自己如果只完成一个要求的话会不会太简单了一点，于是他很自信地问：“那个，与七级相当的学术成果是什么？”
罗伯特愣了一下，这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宽泛的考察标准，要问是什么的话还真不好回答，他想了想，跑去图书馆前台那里拿了一本杂志过来递到莫迪文手上，“这样吧，你在这本杂志上发表一篇论文，不能是空间方面的，就算你有与七级魔法师同等的学术能力。”
莫迪文仔细看着，杂志上有着《魔法月刊》这个名字，旁边的期数显示这是最新的一本，封面人物是罗伯特，他穿着自己所有能显示自己是个魔法师的装备，嘴角微微上扬着——照片显然是处理过的，比他本人好看多了——看起来就是一个专家的样子，旁边的空白处是他在这期杂志中发表论文的名字“多重扭曲节在上位空间影响下的特殊解”反正是些看不懂的东西，莫迪文接着看封面下面，也都是些魔法界名人的文章，随便拉一个人出来也能说上一天的那种。看到这莫迪文的心就凉了，大概还是七级法师的目标简单些。
罗伯特像是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拍着他的肩说：“放松些，总有一天你也会登上封面的。”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在膨胀的时候被人浇了冷水，气馁起来倒比膨胀之前还要厉害。
可能是为了转换一下莫迪文的心情，罗伯特说道：“现在来看看我能给你什么吧。”
莫迪文一下就抬起了头，能拿东西的时候他永远是最快的，不管那东西有用没用，先拿来总是不错的。
“首先是这个图书馆，现在它就是你的私人物品了，这个图书馆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魔法书，基本上你想找的资料都能找到。第二层是魔导书，不过里面的炼金人偶最多也就只能制造七级魔法的魔导书，而且七级魔法只有一种，相当单一。”罗伯特耸耸肩，接着说“第三层里是魔法道具，都是以前的拥有者们当作废物堆在那里的东西，不过对现在的你来说倒是很有用。这座图书馆其实完全在钥匙的空间中，平时都有炼金人偶负责管理，图书馆本身配有大型的吸能法阵，完全的自给自足。”
听到魔法道具莫迪文就不淡定了，他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虽然罗伯特说是破烂货，但留给徒弟的破烂货能是一般的破烂货吗？
罗伯特似是看穿了莫迪文的想法，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安捷丽卡。”
随着罗伯特的声音，他身旁的空间突然裂开了一条缝，一条白皙的手从裂缝里伸出来扣住裂缝的边缘，那手上竟连血管的影子也没有。只见那手抓住空间向旁边一拉，竟生生拉开一扇小门来，一个黑色长发穿着黑色礼服的贵妇走了过来，她像是关门一样随手又把裂开的空间带上了，“老爷你叫我？”
“介绍一下，安捷丽卡，我的魔法书。”罗伯特对着莫迪文说道。
莫迪文愣在那里，他想象中的传送都是声势浩大的，最不济也得有个传送门的，这样的传送，而且叫一声就过来了什么的，他觉得自己有点乱。
“这就是老爷找到的徒弟？还真是年轻啊。”贵妇掩嘴笑着。
不知道为什么，被安捷丽卡看着，莫迪文有一种浑身恶寒的感觉。
“行吧，那东西你拿来了没。”罗伯特问道。
“一直在身上呢。”说着，安捷丽卡将挂在腰间的魔法书取下来放在矮几上。
“来，滴血。”罗伯特对着莫迪文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啊？又滴！”看着罗伯特不容辩驳的眼神，莫迪文只好换只手开始咬，一滴鲜红的血从莫迪文指尖滑落，在泛黄的魔法书书皮上溅起一点涟漪，血漫漫浸入书页，将整本书染红，毫无征兆地，魔法书燃烧起来，不一会儿，火就熄了。安捷丽卡对着那一大堆灰烬一吹，黑色的余烬飘落间显出了藏在灰烬之下的新的白皮魔法书，她的封面上有一个复杂的魔法阵，不过现在好像还没完成的样子。
白皮书上的法阵突然发出炽烈的强光，在一阵光晕中，一个六七岁的银发少女**着出现在原来魔法书的地方，一双宛如星空的眸子只看了一眼安捷丽卡，便像遇见天敌的小兽，本能地跳到了莫迪文背后，抱住莫迪文的腿，一边警戒着安捷丽卡一边用极其轻盈却含糊不清的语调低低喊着“吧......爸。”
莫迪文相当尴尬地看着罗伯特，结果罗伯特也只是耸耸肩，“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安捷丽卡的手抄本，当然，她自己也是有名字的，不过只有当你真正是一个独当一面的魔法师时她才会觉醒自己的真名。”
莫迪文唯有报以苦笑。
深夜寂静，景星河躺在床上看着芙蕾雅的资料，他是没有睡觉的必要的，所以每个夜晚都显得格外漫长。
“没想到还是第九帝国的公主啊，真是什么人都能遇见。”景星河到塞丽卡剑斗学院来是有目的的，但这个目的说起来其实并不机密，机密的只是他自己。然而一下子又出现了其他目的不明的身份特殊的人，就不得不小心了。
景星河看着窗外的星空，然而他的视野中全是一屏又一屏的关于芙蕾雅的资料。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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